昔年曾记金陵游,衣冠文物称神州。千年王气凝钟阜,万里襟带长江流。
东梁西梁辟门户,三山驱逐江天浮。龙蟠虎踞没天险,中原形胜那能俦。
大明神祖扫区宇,江淮百万驱貔貅。西望鄱阳东震泽,群雄接戟咸殍囚。
百年宇内混腥秽,天戈一洗无停留。攘夷绥夏功莫比,普天率土同歌讴。
遂开明堂宅斯胜,巍巍大业过商周。金银宫阙插星汉,祥云瑞霭深龙楼。
宫墙绕护松百尺,屈铁偃仰蟠蛟虬。琉璃闪烁争台殿,凤阙掩映罗罳罦。
南都岂止天一柱,储养俊乂资旁求。词官典领在桂籍,鹿鸣三载歌呦呦。
蓝袍济楚谁氏子,手持仙桂欢遨游。酒酣欲过石桥去,马蹄踏碎台城秋。
少年我亦狂如此,至今语亦犹含羞。是谁好事貌此幅,操笔欲语倦还休。
六朝文物今何在,俯仰不觉生閒愁。乌衣巷口白鹭洲,古来文士添语柄,长江滚滚风飕飕。
士君子立身事主,既名知己,则当竭尽智谋,忠告善道,销患于未形,保治于未然,俾身全而主安。生为名臣,死为上鬼,垂光百世,照耀简策,斯为美也。苟遇知己,不能扶危为未乱之先,而乃捐躯殒命于既败之后;钓名沽誉,眩世骇俗,由君子观之,皆所不取也。
盖尝因而论之:豫让臣事智伯,及赵襄子杀智伯,让为之报仇。声名烈烈,虽愚夫愚妇莫不知其为忠臣义士也。呜呼!让之死固忠矣,惜乎处死之道有未忠者存焉——何也?观其漆身吞炭,谓其友曰:“凡吾所为者极难,将以愧天下后世之为人臣而怀二心者也。”谓非忠可乎?及观其斩衣三跃,襄子责以不死于中行氏,而独死于智伯。让应曰:“中行氏以众人待我,我故以众人报之;智伯以国士待我,我故以国士报之。”即此而论,让馀徐憾矣。
段规之事韩康,任章之事魏献,未闻以国士待之也;而规也章也,力劝其主从智伯之请,与之地以骄其志,而速其亡也 。郄疵之事智伯,亦未尝以国士待之也;而疵能察韩、魏之情以谏智伯。虽不用其言以至灭亡,而疵之智谋忠告,已无愧于心也。让既自谓智伯待以国士矣,国士——济国之上也。当伯请地无厌之日,纵欲荒暴之时,为让者正宜陈力就列,谆谆然而告之日:“诸侯大夫各安分地,无相侵夺,古之制也。今无故而取地于人,人不与,而吾之忿心必生;与之,则吾之骄心以起。忿必争,争必败;骄必傲,傲必亡”。谆切恳至,谏不从,再谏之,再谏不从,三谏之。三谏不从,移其伏剑之死,死于是日。伯虽顽冥不灵,感其至诚,庶几复悟。和韩、魏,释赵围,保全智宗,守其祭祀。若然,则让虽死犹生也,岂不胜于斩衣而死乎?
让于此时,曾无一语开悟主心,视伯之危亡,犹越人视秦人之肥瘠也。袖手旁观,坐待成败,国士之报,曾若是乎?智伯既死,而乃不胜血气之悻悻,甘自附于刺客之流。何足道哉,何足道哉!虽然,以国士而论,豫让固不足以当矣;彼朝为仇敌,暮为君臣,腆然而自得者,又让之罪人也。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