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舟之外天连水,万里空明月轮起。七洲洋里看月行,数遍春宵古无此。
舟行双轮月只轮,青天碧海无纤尘。茫茫海水镕作银,著我飞楼缥缈独立之吟身。
少陵太白看月不到处,今宵都付渡海寻诗人。月轮天有居人在,中间亦有光明海。
不知今宵可有南去乘舟人,遥望地球发光彩。地球绕日日一周,日光出地月所收。
此时月光照不到,尚有大地西半球。此时月光随我来南游,大千界中有此舟。
更著此月来当头,舟中吴讴答越讴。月光夜照花枝幽,中有蛮姬十队并作天魔舞。
东音西音四起声咿嚘,嫦娥应自怨幽独,不及人间儿女同无愁。
安知人海群龙方血战,蜗国蚊巢纷告变。月光遍照六大洲,万怪千奇机械见。
剩此同舟胡越犹一家,各抱月华共欢宴。自从中朝海禁开,年年月月泛月有人来。
忽然今月属吾有,此时此地此景真奇哉!吸月屡罄葡萄杯。
独惜南溟岛国尽隶他人属,坐叹热带之下无雄才。
人间万事纷变灭,方见月圆旋月缺。四万八千修月仙,玉斧长劳竟何说。
固知盈亏之理原循环,大地山河终古不改色。即今圆相虽未全,一出已令天下悦。
天上之月海底明,上下两月齐晶莹。两月中间一舟走,飞轮碾海脆作玻璃声。
月兮西落而东生,北舟莽莽方南行。天经自纵地纬横,此时吐吞八极诗方成,天鸡喔喔呼潮鸣。
自是诗中海权大,万里南天开海界。月华夜夜供豪吟,月神不怪海神怪。
明朝待看海上无数之奇峰,明宵舟泊宾童龙。澜沧江头看月去,江花江柳春溶溶。
丘逢甲(1864年~1912年)近代诗人。字仙根,又字吉甫,号蛰庵、仲阏、华严子,别署海东遗民、南武山人、仓海君。辛亥革命后以仓海为名。祖籍嘉应镇平(今广东蕉岭)。同治三年(1864年)生于台湾彰化,光绪十四年(1887年)中举人,光绪十五年登进士(1889年),授任工部主事。但丘逢甲无意在京做官返回台湾,到台湾台中衡文书院担任主讲,后又于台湾的台南和嘉义教育新学。
臣伏见天后时,有同州下邽人徐元庆者,父爽为县吏赵师韫所杀,卒能手刃父仇,束身归罪。当时谏臣陈子昂建议诛之而旌其闾;且请“编之于令,永为国典”。臣窃独过之。
臣闻礼之大本,以防乱也。若曰无为贼虐,凡为子者杀无赦。刑之大本,亦以防乱也。若曰无为贼虐,凡为理者杀无赦。其本则合,其用则异,旌与诛莫得而并焉。诛其可旌,兹谓滥;黩刑甚矣。旌其可诛,兹谓僭;坏礼甚矣。果以是示于天下,传于后代,趋义者不知所向,违害者不知所立,以是为典可乎?盖圣人之制,穷理以定赏罚,本情以正褒贬,统于一而已矣。
向使刺谳其诚伪,考正其曲直,原始而求其端,则刑礼之用,判然离矣。何者?若元庆之父,不陷于公罪,师韫之诛,独以其私怨,奋其吏气,虐于非辜,州牧不知罪,刑官不知问,上下蒙冒,吁号不闻;而元庆能以戴天为大耻,枕戈为得礼,处心积虑,以冲仇人之胸,介然自克,即死无憾,是守礼而行义也。执事者宜有惭色,将谢之不暇,而又何诛焉?
其或元庆之父,不免于罪,师韫之诛,不愆于法,是非死于吏也,是死于法也。法其可仇乎?仇天子之法,而戕奉法之吏,是悖骜而凌上也。执而诛之,所以正邦典,而又何旌焉?
且其议曰:“人必有子,子必有亲,亲亲相仇,其乱谁救?”是惑于礼也甚矣。礼之所谓仇者,盖其冤抑沉痛而号无告也;非谓抵罪触法,陷于大戮。而曰“彼杀之,我乃杀之”。不议曲直,暴寡胁弱而已。其非经背圣,不亦甚哉!
《周礼》:“调人,掌司万人之仇。凡杀人而义者,令勿仇;仇之则死。有反杀者,邦国交仇之。”又安得亲亲相仇也?《春秋公羊传》曰:“父不受诛,子复仇可也。父受诛,子复仇,此推刃之道,复仇不除害。”今若取此以断两下相杀,则合于礼矣。且夫不忘仇,孝也;不爱死,义也。元庆能不越于礼,服孝死义,是必达理而闻道者也。夫达理闻道之人,岂其以王法为敌仇者哉?议者反以为戮,黩刑坏礼,其不可以为典,明矣。
请下臣议附于令。有断斯狱者,不宜以前议从事。谨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