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文
深秋季节,我独自站立在橘子洲头,望着滔滔的湘水向北奔流。
万千山峰全都变成了红色,层层树林好像染过颜色一样;江水清澈澄碧,一艘艘大船乘风破浪,争先恐后。
鹰在广阔的天空里飞,鱼在清澈的水里游,万物都在秋光中争着过自由自在的生活。
面对广阔的宇宙惆怅感慨:这旷远苍茫大地的盛衰沉浮,该由谁来主宰呢?
曾经我和我的同学,经常携手结伴来到这里漫游。在一起商讨国家大事,那无数不平凡的岁月至今还萦绕在我的心头。
同学们正值青春年少,风华正茂;大家意气奔放,劲头正足。
评论国家大事,写出这些激浊扬清的文章,把当时那些军阀官僚看得如同粪土。
可曾记得,那时我们在江水深急的地方游泳,那激起的浪花几乎挡住了疾驰而来的行船?
注释
沁园春:词牌名,“沁园”为东汉明帝为女儿沁水公主修建的皇家园林,据《后汉书 窦宪传》记载,沁水公主的舅舅窦宪倚仗其妹贵为皇后之势,竟强夺公主园林,后人感叹其事,多在诗中咏之,渐成“沁园春”这一词牌。
湘(xiāng)江:一名湘水,湖南省最大的河流,源出广西壮族自治区陵川县南的海洋山,长1752里,向东北流贯湖南省东部,经过长沙,北入洞庭湖。 所以说是湘江北去。
寒秋:就是深秋、晚秋。秋深已有寒意,所以说是寒秋。
橘子洲:地名,又名水陆洲,是长沙城西湘江中一个狭长小岛,西面靠近岳麓山。南北长约11里,东西最宽处约一里。毛泽东七律《答友人》中所谓长岛,指此。自唐代以来,就是游览胜地。
以上三句是说:在寒秋季节,独立在橘子洲头目送着湘江水汩汩北流。
万山:指湘江西岸岳麓山和附近许多山峰。
层林尽染:山上一层层的树林经霜打变红,像染过一样。
漫江:满江。漫:满,遍。
舸(gě):大船。这里泛指船只。
争流:争着行驶。
鹰击长空,鱼翔浅底:鹰在广阔的天空里飞,鱼在清澈的水里游。击,搏 击。这里形容飞得矫健有力。翔,本指鸟盘旋飞翔,这里形容鱼游得轻快自由。
万类霜天竞自由:万物都在秋光中竞相自由地生活。万类:指一切生物。霜天:指深秋。
怅寥廓(chàng liáo kuò):面对广阔的宇宙惆怅感慨。怅:原意是失意,这里用来表达由深思而引发激昂慷慨的心绪。
寥廓(liáo kuò):广远空阔,这里用来描写宇宙之大。
苍茫:旷远迷茫。
主:主宰。
沉浮:同“升沉”(上升和没落)意思相近,比喻事物盛衰、消长,这里指兴衰。由上文的俯看游鱼,仰看飞鹰,纳闷地寻思(“怅”)究竟是谁主宰着世间万物的升沉起伏。
这句问话在这里可以理解为:在这军阀统治下的中国,到底应该由谁来主宰国家兴衰和人民祸福的命运呢?
百侣:很多的伴侣。侣,这里指同学(也指战友)。
峥嵘(zhēng róng)岁月稠:不平常的日子是很多的。峥嵘:山势高峻,这里是不平凡,不寻常的意思。稠:多。
恰:适逢,正赶上。
同学少年:毛泽东于1913年至1918年就读于湖南第一师范学校。1918年毛泽东和萧瑜、蔡和森等组织新民学会,开始了他早期的政治活动。
风华正茂:风采才华正盛。
书生:读书人,这里指青年学生。
意气:意志和气概。
挥斥方遒(qiú):挥斥,奔放。《庄子·田子方》:“挥斥八极”。郭象注:“挥斥,犹纵放也。”遒,强劲有力。方:正。挥斥方遒,是说热情奔放,劲头正足。
指点江山,激扬文字:评论国家大事,用文字来抨击丑恶的现象,赞扬美好的事物。写出激浊扬清的文章。指点,评论。江山,指国家。激扬,激浊扬清,抨击恶浊的,褒扬善良的。
粪土当年万户侯:把当时的军阀官僚看得同粪土一样。粪土,作动词用,视……如粪土。万户侯,汉代设置的最高一级侯爵,享有万户农民的赋税。此借指大军阀,大官僚。万户,指侯爵封地内的户口,要向受封者缴纳租税,服劳役。
中流:江心水深流急的地方。
击水:作者自注:“击水:游泳。那时初学,盛夏水涨,几死者数,一群人终于坚持,直到隆冬,犹在江中。当时有一篇诗,都忘记了,只记得两句:自信人生二百年,会当水击三千里。”这里引用祖逖(tì)的“中流击楫”典故。(祖逖因为国家政权倾覆,时刻怀着振兴光复的心志。元帝就让他担任奋威将军、豫州刺史,供给他一千人的军粮,三千匹布,但不给战衣和兵器,让他自行招募士众。祖逖仍就率领随自己流亡的部属一百多家,渡过长江,到江心时他扣击船桨发誓说:“我祖逖不能平定中原并再次渡江回来的话,就像长江的水一去不返!”言辞激昂神色悲壮,众人都为他的誓言感慨赞叹。)这里指游泳。
遏(è):阻止。
沁园春·长沙押OU(IU)韵。韵脚为:秋、头、透、流、由、游、稠、遒、侯、否、舟。
参考资料:
《沁园春·长沙》是毛泽东1925年晚秋所作。当时毛泽东离开故乡韶山,去广州主持农民运动讲习,途经长沙,重游了橘子洲作。作者面对湘江上美丽动人的自然秋景,联想起当时的革命形势,写下了这首词。
参考资料:
上阕描绘了一幅多姿多彩、生机勃勃的湘江寒秋图,并即景抒情,提出了苍茫大地应该由谁来主宰的问题。“看万山红遍,层林尽染”,一个“看”字,总领七句,描绘了独立橘子洲头所见到的一幅色彩绚丽的秋景图。既是四周枫林如火的写照,又寄寓着词人火热的革命情怀。红色象征革命,象征烈火,象征光明,“万山红遍”正是词人“星火燎原”思想的形象化表现,是对革命与祖国前途的乐观主义的憧憬。“鹰击长空,鱼翔浅底,万类霜天竞自由。”则是词人对自由解放的向往与追求。词人从山上、江面、天空、水底选择了几种典型景物进行描写,远近相间,动静结合,对照鲜明。这七句,为下面的抒情提供了背景,烘托了气氛。“怅寥廓,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的感叹,这一问道出了词人的雄心壮志,表现了他的博大胸怀,由写景直接转入抒怀,自然带出下半阕的抒情乐章。
下半阕着重抒情,但也不乏情中含景之处。“忆往昔峥嵘岁月稠”,以峥嵘形容岁月,新颖、形象,自然地引起对往昔生活的回忆,将无形的不平凡岁月,化为一座座有形的峥嵘山峰,给人以巍峨奇丽的崇高美。“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一个“恰”字,统领七句,形象地概括了早期革命者雄姿英发的战斗风貌和豪迈气概。“中流击水,浪遏飞舟”,也是一幅奋勇进击、劈波斩浪的宏伟画面。可以说,这首词的崇高美,是以情为经线,景为纬线,交织而成的。
全词通过对长沙秋景的描绘和对青年时代革命斗争生活的回忆,提出了“谁主沉浮”的问题,表现了词人和战友们为了改造旧中国英勇无畏的革命精神和壮志豪情。
参考资料:
毛泽东(1893年12月26日-1976年9月9日),字润之(原作咏芝,后改润芝),笔名子任。湖南湘潭人。中国人民的领袖,马克思主义者,伟大的无产阶级革命家、战略家和理论家,中国共产党、中国人民解放军和中华人民共和国的主要缔造者和领导人,诗人,书法家。
屈原者,名平,楚之同姓也。为楚怀王左徒。博闻强志,明于治乱,娴于辞令。入则与王图议国事,以出号令;出则接遇宾客,应对诸侯。王甚任之。
上官大夫与之同列,争宠而心害其能。怀王使屈原造为宪令,屈平属草稿未定。上官大夫见而欲夺之,屈平不与,因谗之曰:“王使屈平为令,众莫不知。每一令出,平伐其功,曰以为‘非我莫能为也。’”王怒而疏屈平。
屈平疾王听之不聪也,谗谄之蔽明也,邪曲之害公也,方正之不容也,故忧愁幽思而作《离骚》。“离骚”者,犹离忧也。夫天者,人之始也;父母者,人之本也。人穷则反本,故劳苦倦极,未尝不呼天也;疾痛惨怛,未尝不呼父母也。屈平正道直行,竭忠尽智,以事其君,谗人间之,可谓穷矣。信而见疑,忠而被谤,能无怨乎?屈平之作《离骚》,盖自怨生也。《国风》好色而不淫,《小雅》怨诽而不乱。若《离骚》者,可谓兼之矣。上称帝喾,下道齐桓,中述汤、武,以刺世事。明道德之广崇,治乱之条贯,靡不毕见。其文约,其辞微,其志洁,其行廉。其称文小而其指极大,举类迩而见义远。其志洁,故其称物芳;其行廉,故死而不容。自疏濯淖污泥之中,蝉蜕于浊秽,以浮游尘埃之外,不获世之滋垢,皭然泥而不滓者也。推此志也,虽与日月争光可也。
屈原既绌。其后秦欲伐齐,齐与楚从亲,惠王患之。乃令张仪佯去秦,厚币委质事楚,曰:“秦甚憎齐,齐与楚从亲,楚诚能绝齐,秦愿献商、於之地六百里。”楚怀王贪而信张仪,遂绝齐,使使如秦受地。张仪诈之曰:“仪与王约六里,不闻六百里。”楚使怒去,归告怀王。怀王怒,大兴师伐秦。秦发兵击之,大破楚师于丹、淅,斩首八万,虏楚将屈匄,遂取楚之汉中地。怀王乃悉发国中兵,以深入击秦,战于蓝田。魏闻之,袭楚至邓。楚兵惧,自秦归。而齐竟怒,不救楚,楚大困。明年,秦割汉中地与楚以和。楚王曰:“不愿得地,愿得张仪而甘心焉。”张仪闻,乃曰:“以一仪而当汉中地,臣请往如楚。”如楚,又因厚币用事者臣靳尚,而设诡辩于怀王之宠姬郑袖。怀王竟听郑袖,复释去张仪。是时屈原既疏,不复在位,使于齐,顾反,谏怀王曰:“何不杀张仪?”怀王悔,追张仪,不及。
其后,诸侯共击楚,大破之,杀其将唐眜。时秦昭王与楚婚,欲与怀王会。怀王欲行,屈平曰:“秦,虎狼之国,不可信,不如毋行。”怀王稚子子兰劝王行:“奈何绝秦欢!”怀王卒行。入武关,秦伏兵绝其后,因留怀王,以求割地。怀王怒,不听。亡走赵,赵不内。复之秦,竟死于秦而归葬。
长子顷襄王立,以其弟子兰为令尹。楚人既咎子兰以劝怀王入秦而不反也。屈平既嫉之,虽放流,眷顾楚国,系心怀王,不忘欲反。冀幸君之一悟,俗之一改也。其存君兴国,而欲反复之,一篇之中,三致志焉。然终无可奈何,故不可以反。卒以此见怀王之终不悟也。
人君无愚智贤不肖,莫不欲求忠以自为,举贤以自佐。然亡国破家相随属,而圣君治国累世而不见者,其所谓忠者不忠,而所谓贤者不贤也。怀王以不知忠臣之分,故内惑于郑袖,外欺于张仪,疏屈平而信上官大夫、令尹子兰,兵挫地削,亡其六郡,身客死于秦,为天下笑,此不知人之祸也。《易》曰:“井渫不食,为我心恻,可以汲。王明,并受其福。”王之不明,岂足福哉!令尹子兰闻之,大怒。卒使上官大夫短屈原于顷襄王。顷襄王怒而迁之。屈原至于江滨,被发行吟泽畔,颜色憔悴,形容枯槁。渔父见而问之曰:“子非三闾大夫欤?何故而至此?”屈原曰:“举世皆浊而我独清,众人皆醉而我独醒,是以见放。”渔父曰:“夫圣人者,不凝滞于物,而能与世推移。举世皆浊,何不随其流而扬其波?众人皆醉,何不哺其糟而啜其醨?何故怀瑾握瑜,而自令见放为?”屈原曰:“吾闻之,新沐者必弹冠,新浴者必振衣。人又谁能以身之察察,受物之汶汶者乎?宁赴常流而葬乎江鱼腹中耳。又安能以皓皓之白,而蒙世之温蠖乎?”乃作《怀沙》之赋。于是怀石,遂自投汨罗以死。
屈原既死之后,楚有宋玉、唐勒、景差之徒者,皆好辞而以赋见称。然皆祖屈原之从容辞令,终莫敢直谏。其后楚日以削,数十年竟为秦所灭。自屈原沉汨罗后百有馀年,汉有贾生,为长沙王太傅。过湘水,投书以吊屈原。
太史公曰:“余读《离骚》、《天问》、《招魂》、《哀郢》,悲其志。适长沙,过屈原所自沉渊,未尝不垂涕,想见其为人。及见贾生吊之,又怪屈原以彼其材游诸侯,何国不容,而自令若是!读《鵩鸟赋》,同死生,轻去就,又爽然自失矣。”
经,常道也。其在于天,谓之命;其赋于人,谓之性。其主于身,谓之心。心也,性也,命也,一也。通人物,达四海,塞天地,亘古今,无有乎弗具,无有乎弗同,无有乎或变者也,是常道也。其应乎感也,则为恻隐,为羞恶,为辞让,为是非;其见于事也,则为父子之亲,为君臣之义,为夫妇之别,为长幼之序,为朋友之信。是恻隐也,羞恶也,辞让也,是非也;是亲也,义也,序也,别也,信也,一也。皆所谓心也,性也,命也。通人物,达四海,塞天地,亘古今,无有乎弗具,无有乎弗同,无有乎或变者也,是常道也。
以言其阴阳消息之行焉,则谓之《易》;以言其纪纲政事之施焉,则谓之《书》;以言其歌咏性情之发焉,则谓之《诗》;以言其条理节文之着焉,则谓之《礼》;以言其欣喜和平之生焉,则谓之《乐》;以言其诚伪邪正之辨焉,则谓之《春秋》。是阴阳消息之行也,以至于诚伪邪正之辨也,一也,皆所谓心也,性也,命也。通人物,达四海,塞天地,亘古今,无有乎弗具,无有乎弗同,无有乎或变者也。夫是之谓六经。六经者非他,吾心之常道也。
是故《易》也者,志吾心之阴阳消息者也;《书》也者,志吾心之纪纲政事者也;《诗》也者,志吾心之歌咏性情者也;《礼》也者,志吾心之条理节文者也;《乐》也者,志吾心之欣喜和平者也;《春秋》也者,志吾心之诚伪邪正者也。君子之于六经也,求之吾心之阴阳消息而时行焉,所以尊《易》也;求之吾心之纪纲政事而时施焉,所以尊《书》也;求之吾心之歌咏性情而时发焉,所以尊《诗》也;求之吾心之条理节文而时着焉,所以尊《礼》也;求之吾心之欣喜和平而时生焉,所以尊「乐」也;求之吾心之诚伪邪正而时辨焉,所以尊《春秋》也。
盖昔者圣人之扶人极,忧后世,而述六经也,由之富家者支父祖,虑其产业库藏之积,其子孙者,或至于遗忘散失,卒困穷而无以自全也,而记籍其家之所有以贻之,使之世守其产业库藏之积而享用焉,以免于困穷之患。故六经者,吾心之记籍也,而六经之实,则具于吾心。犹之产业库藏之实积,种种色色,具存于其家,其记籍者,特名状数目而已。而世之学者,不知求六经之实于吾心,而徒考索于影响之间,牵制于文义之末,硁硁然以为是六经矣。是犹富家之子孙,不务守视享用其产业库藏之实积,日遗忘散失,至为窭人丐夫,而犹嚣嚣然指其记籍曰:「斯吾产业库藏之积也!」何以异于是?
呜呼!六经之学,其不明于世,非一朝一夕之故矣。尚功利,崇邪说,是谓乱经;习训诂,传记诵,没溺于浅闻小见,以涂天下之耳目,是谓侮经;侈淫辞,竞诡辩,饰奸心盗行,逐世垄断,而犹自以为通经,是谓贼经。若是者,是并其所谓记籍者,而割裂弃毁之矣,宁复之所以为尊经也乎?
越城旧有稽山书院,在卧龙西冈,荒废久矣。郡守渭南南君大吉,既敷政于民,则慨然悼末学之支离,将进之以圣贤之道,于是使山阴另吴君瀛拓书院而一新之,又为尊经阁于其后,曰:「经正则庶民兴;庶民兴,斯无邪慝矣。」阁成,请予一言,以谂多士,予既不获辞,则为记之若是。呜呼!世之学者,得吾说而求诸其心焉,其亦庶乎知所以为尊经也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