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文
我平生对身外之物很淡薄,鸡不见了,家中小童特别焦急。家家都有闲的锅灶,可以任意地烹调或者煎炒。要是用鸡做汤的话,还可以贴补他三个火烧;要是煎炒的话,可以送他一把胡椒,这倒反而省了我当东道主去请。而且还可以免去公鸡一早高声的报晓,这样好一直睡到日头老高。
注释
满庭芳:曲牌名。
火烧:饼子,烧饼
穿炒:煎炒。
东道:主人,东道主之省。
终朝:此指早晨。
古人居家以鸡犬为伴。母鸡可以下蛋,公鸡可以报晓。可知鸡不但是食物来源,而且可以当闹钟。因此,偷鸡是一件很无公德的事。反之,鸡被偷了,则是一件很使人沮丧、乃至焦急的事。主人被偷走了只公鸡,童子正在焦急,便产生了这支曲。
曲的前三句讲述缘由,主人丢了鸡还劝小童别焦急;接下来四至八句,想象偷鸡贼将鸡下锅烹煮;最后两句戏言自己贪睡,丢了鸡也好。曲中将眼前小事随手拈来,语言风趣,以小见大,颇见特色。
这支曲一开篇,就是主人教训童子的口气。不是训他没把鸡看好,反是教他不要焦急都失掉了,你焦急也是那么回事,不焦急也是那么回事。焦急,还会添病,所以还是不焦急为好。古代有一个成语——“楚失楚得”。汉刘向《说苑》里讲了这样个故事:楚共公打猎时掉了一张弓,左右想回头去找,共公说:楚人遗弓,楚人得之,找什么找!可见从古以来,就有“会想”的人。然而此曲中的主人,不但豁达,而且风趣,想象力很强——偷鸡贼此刻一定很得意吧,鸡则很倒霉——下锅了吧。“家家自有闲锅灶”,著一“闲”字,是想象那人早已是等鸡下锅。“任意烹炮”,著“任意”二字,是想象那人正偷着乐。于是,主人很想为那人助兴——倒贴几个火烧、一点作料。他知道“煮汤”如果再有火烧配合着吃就更好,所以“助他三枚火烧”;“穿炒”还要多加调料,所以“助他一把胡椒”。分得这样清楚,说得这样心平气和,这是生活的情趣,也是作者的风趣。要换一个人,想到自己的鸡下了别人的锅,一定会气上加气。却不,因为他“会想”。凡事有利有弊,有弊有利。鸡给别人煮了,第一层好处是免得请客——“倒省了我开东道”,这句话的言外之意,是主人好客,平时就爱做东道,可称“小孟尝”;第二层好处,“免终朝报晓,直睡到日头高。”这话的言外之意,是他贪睡。家里没有鸡打鸣了,可以睡得更加安稳。在古人词曲中,习惯用贪睡来表示一种豁达的心态,例如“东郭先生都不管,关上门儿稳睡”(宋陈郁《念奴娇·雪》)、“便北海探吾来,道东篱醉了(意即在睡)也”(元马致远《夜行船·秋思》)。大家都知道,睡眠好是一项健康指标,包括心理健康。
顺便说,读曲要有正确的审美态度,否则难免有隔膜的批评——譬如认为此曲提倡马虎的作风,或认为它助长盗窃的风气,那就很杀风景了。须知,此曲的前提是东西已经失掉了。如果东西没有失掉,当然是看紧为好。另一个前提是,不知道是谁偷的。要是知道,为了社会安定,还是举报为好。再说,即使宣布“助他三枚火烧”“助他一把胡椒”,那贼也未必敢站出来领,终究是打趣而已。
明王骥德说:“客问今日词人之冠,余曰:‘于北词得一人,曰高邮王西楼,俊艳工炼,字字精琢,惜不见长篇。’”(《词律·杂论》)文贵精,不贵多,词曲更是如此,何必以“不见长篇”为恨!站在散曲的立场上讲,这支曲的境界,实不在苏东坡《定风波》之下。▲
王磐(约1470年~1530年)称为南曲之冠。明代散曲作家、画家,亦通医学。字鸿渐,江苏高邮人。少时薄科举,不应试,一生没有作过官,尽情放纵于山水诗画之间,筑楼于城西,终日与文人雅士歌吹吟咏,因自号“西楼”。所作散曲,题材广泛。正德间,宦官当权,船到高邮,辄吹喇叭,骚扰民间,作《朝天子·咏喇叭》一首以讽。著有《王西楼乐府》、《王西楼先生乐府》、《野菜谱》、《西楼律诗》。
虞山去吴城才百里,屡欲游,未果。辛丑秋,将之江阴,舟行山下,望剑门入云际,未及登。丙午春,复如江阴,泊舟山麓,入吾谷,榜人诡云:“距剑门二十里。”仍未及登。
壬子正月八日,偕张子少弋、叶生中理往游,宿陶氏。明晨,天欲雨,客无意往,余已治筇屐,不能阻。自城北沿缘六七里,入破山寺,唐常建咏诗处,今潭名空心,取诗中意也。遂从破龙涧而上,山脉怒坼,赭石纵横,神物爪角痕,时隐时露。相传龙与神斗,龙不胜,破其山而去。说近荒惑,然有迹象,似可信。行四五里,层折而度,越峦岭,跻蹬道,遂陟椒极。有土坯磈礧,疑古时冢,然无碑碣志谁某。升望海墩,东向凝睇。是时云光黯甚,迷漫一色,莫辨瀛海。顷之,雨至,山有古寺可驻足,得少休憩。雨歇,取径而南,益露奇境:龈腭摩天,崭绝中断,两崖相嵌,如关斯劈,如刃斯立,是为剑门。以剑州、大剑、小剑拟之,肖其形也。侧足延,不忍舍去。遇山僧,更问名胜处。僧指南为太公石室;南而西为招真宫,为读书台;西北为拂水岩,水下奔如虹,颓风逆施,倒跃而上,上拂数十丈,又西有三杳石、石城、石门,山后有石洞通海,时潜海物,人莫能名。余识其言,欲问道往游,而云之飞浮浮,风之来冽冽,时雨飘洒,沾衣湿裘,而余与客难暂留矣。少霁,自山之面下,困惫而归。自是春阴连旬,不能更游。
噫嘻!虞山近在百里,两经其下,为践游屐。今之其地矣,又稍识面目,而幽邃窈窕,俱未探历。心甚怏怏。然天下之境,涉而即得,得而辄尽者,始焉欣欣,继焉索索,欲求余味,而了不可得,而得之甚艰,且得半而止者,转使人有无穷之思也。呜呼!岂独寻山也哉!